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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寻通向结果的道路

——《回到马克思》一书读后
2001-03-05 来源:光明日报 汝信 我有话说

我以欣喜的心情读完了张一兵同志的《回到马克思———经济学语境中的哲学话语》一书。老实说,这不是一本容易读的书,但读完这部厚厚六百多页的著作后,你会感受到一种久违了的理论上的满足。像这样一部不是讲套话、赶浪潮而是扎扎实实做学问认真研究马克思的学术专著,确实难能可贵。说它是我国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一大新收获,我想是不过分的。

一百多年前,两位年轻的革命家向世界庄严宣告: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今天到了21世纪,当时《共产党宣言》的作者之一马克思的幽灵也仍在全世界游荡,令一切剥削阶级感到惴惴不安。尽管他们的某个代言人大言不惭地声称,资本主义在同社会主义的较量中已经取得最后胜利,说什么历史已告终结,但马克思主义的强大存在却始终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资本统治世界的不可逾越的障碍。在这种情况下,提出“回到马克思”,决不是发思古之幽情或向起点的倒退,而是作为对“历史终结论”的挑战的一种回应,具有十分现实的意义。《回到马克思》一书虽然研究的是马克思的思想发展历程,目的却在于重建马克思主义的“当代性”,因为历史正是通往当代的桥梁,没有历史又何来当代?借用作者在本书序言中所援引黑格尔的话:“结果若无通向它的道路是没有生命力的”,而本书要做的恰恰就是找寻通向结果的道路。当然,找寻是一个不断探索的过程,需要付出艰苦的努力,但本书的出版至少证明我国新一代马克思主义学者已经在找寻的路途上迈进了一大步,这实在是值得我们庆贺的事。

在本书作者看来,这条通向结果的道路就是直面和再现马克思思想形成和发展的真实历史过程。他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历史考证第2版(MEGA2)为依据,对大量第一手原始资料、特别是过去我国学者很少涉猎的马克思的许多读书摘录、笔记、未完成的手稿和书信,作了缜密的研究考证和分析,作为研究马克思已完成的论著这些主导性文献时的重要参照。这样本书就从源头上追溯马克思各种思想观点最初形成的原发性线索,取得了不少新发现,对马克思学说的形成和发展过程达到了更全面、更深刻的认识。通过对文本的精心解读,作者指出,马克思本人的思想发展并非自始至终是一个具有前后一贯性的连续不断的过程。作者更关注马克思思想发展进程中的非连续性,刻意探索他在不同时期、不同情境、不同学说的影响下形成的具有断裂性的真实思想进程,用作者的话来说,“这是一种在肯定了马克思思想发展内在连续性之上的非连续性解读”。统观全书,我觉得这种解读是相当成功的。作者经过认真研究,选择了马克思在不同时期的具有代表性的论著和文献作为其思想发展过程中的里程碑式的标志,提出了马克思思想发展中的“三个理论制高点”的看法,颇有创新精神。他所列举的三个理论制高点,一是1844年青年马克思的《巴黎笔记》(包括《穆勒摘要》和《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二是1845年1月到1846年末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德意志意识形态》、《致安年科夫的信》,三是《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作者把以上三者称之为“马克思哲学思想进程中的三大话语转变和认识飞跃”,并且作了详尽的论证,使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整个建构过程更清楚地呈现在读者面前。由于作者对马克思理论的各类文本进行了深入细致的考证和研究分析,言必有据,因此具有很强的说服力。

本书的一大特点和优点是通过马克思对经济学的大量研究去探索他的哲学思想的形成和发展过程,正如本书副标题所标示的那样,去研究“经济学语境中的哲学话语”。过去我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很少从这个视角出发,对马克思经济学研究和哲学的联系没有做过认真深入的探讨。这在很大程度上当然是由于许多重要的有关文献只是在近年来才为我国学者所了解和使用。张一兵同志可以说在这个领域中做了开创性的工作,开辟了研究马克思哲学思想的一条新路,并已取得丰硕的研究成果。这是本书的一个突出的理论贡献。我以为我们的哲学研究应彻底摆脱过去习惯采用的那种单纯就哲学来谈哲学的老路,更加放开视界,更多地注意经济学和其他社会生活领域。这可能是把哲学研究提高到新水平的途径之一。例如,由于黑格尔青年时期许多文献的整理和发表,我们已经知道他早年的经济学和社会政治研究曾对其哲学的形成发生了多大的影响,从而使黑格尔哲学研究的面貌为之一新。相比之下,马克思的经济学研究对其哲学思想的影响无疑地要更大得多。本书作者借助于对文本的研究,具体地说明了马克思怎样在经济学研究中一步一步地丰富历史唯物主义的内容,完成科学的方法论转换,他精辟地指出,“马克思越是深入研究政治经济学,他也就越是接近历史唯物主义”。我认为,这个判断是很正确的。可以设想,如果我们有更多的学者花更多的功夫去探究马克思的经济学研究对其哲学世界观形成的影响,将会有更多的新发现和新收获,把马克思哲学思想的研究向前推进一大步。

读完《回到马克思》一书,给我留下的最深的印象是作者的理论创新意识。全书新意迭出,无论在观点、概念或方法上都有许多创新,颇令人有耳目一新之感。这种学术创新决不是凭借任意放纵想象力,而是建立在严肃认真的艰难的文本研究的基础之上,所以特别可贵。尤其重要的是,本书为我们提供了理解马克思思想发展的一种新的解读模式。这是一位中国学者在总结和研究分析了当代各种解读模式之后,通过独立思考,独辟蹊径而提出来的,可以说是一个富有创造性的新尝试。这当然不是说,这种新的解读模式已经十分完善,无隙可乘,也不是说本书的某些观点、见解和提法都无可置疑。相反,书中有不少问题还值得进一步讨论,在学术界很可能会有不同的意见甚至相反的看法。关于解读模式,我有一点不成熟的想法。窃以为对历史上任何一位大哲学家乃至任何一个重要的哲学学派,都不可能只有一种解读,由于客观和主观的原因,必然会有各种不同的解读,这不仅是允许的,而且历史已经证明是不可避免的。且看西方的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乃至康德、黑格尔,中国的孔子和老子,从历史上到今天有多少种不同的解读啊!这不仅无损于这些伟大思想家的历史地位,反而使他们的思想随着历史的前进而更加丰富和发展,成为人类思想园地中的参天大树。马克思作为上个世纪最伟大的思想家也不例外。除了别有用心、恶意攻击的以外,经过严肃认真的研究而提出的有科学依据的各种不同的诠释和解读,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对马克思的研究也要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开展学术讨论。向读者提供不同的解读,由读者自己去思考,进行比较和选择,这才是真正帮助他们增进对马克思的理解的好方法。张一兵同志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可供选择的较好的解读,这是他对马克思研究所作出的贡献。

最后,还想谈一下本书在表述方式上的不足之处。书中使用了过多的现代西方哲学的话语和新名词,使不熟悉现代西方哲学话语的多数读者感到艰涩难懂。我并不一般地反对在马克思主义的研究中使用一些新的话语和概念,现代西方哲学研究的积极的成果是可以批判地吸收和借鉴的,但更重要的是要建立马克思主义哲学自己的话语系统,要不断丰富和发展它。其实,《回到马克思》一书应该可以用人们明白易懂的马克思主义的话语写得更有可读性。现在书中使用的某些现代西方哲学话语是不必要的,甚至是不合适的,读了就像穿上不合身的新潮时装那样叫人不舒服,这难免会影响读者对本书的理解和接受。不知作者以为然否?

(汝信:中国社会科学院原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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